反身叼狐尾

人生是旷野

【砂理/苏醒信风前72h】打蛇随棍上


  第56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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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匹诺康尼事件末,砂金偷吻真理医生既遂,并被逮了个正着。

 

  

  “哎呀,托帕,这次塔利亚的事务幸好你没有来……情况可比我预想的要惊险多了。”

  “有几个家伙以为我和拉帝奥之间有了嫌隙,想趁机暗算我呢……什么?没有,没出任何事,拉帝奥一如既往地很关心我,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说不定真要满盘皆输了。”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托帕,你也知道,我们共同的朋友拉帝奥教授为人严谨又一丝不苟,他对我的行事风格想必已经不满意很久了,对我态度冷淡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这其中并没有你想象的值得深究的信息。再说了,这次他可是又一次救我于水火呢。”

  “……啊,正好我们也快要跃迁了,那就晚点见咯。”

  砂金挂了电话,望向坐在身边低头看书、对他刚刚的发言未置一词的真理医生,把自己挪过去一点,笑着说:“怎么样拉帝奥,我对外还是很注意维护你的声誉的,没有说任何关于之前在匹诺康尼——”

  真理医生“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打断了砂金的话。

  “永远不能让作出恶行的人掌握话语权,而你证实了这一点。”他冷淡地投来一瞥,对上砂金无辜的目光,“否则正如刚刚我所听到的,他们会将自己在事件中摘得干干净净。”

  “拉帝奥,拉帝奥,”砂金语气无奈,“你这可就是纯粹的污蔑了。你想想,既然我绝口不提你的事情,那我又怎么合理地提及我自己呢?难道我要说,我做了很出格的事,而对象只是一团空气?”

  “如果一个人愿意做成某件事,那么想出合理的说辞或解决办法对这个人而言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真理医生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譬如你刚刚例举的理由,虽然不怎么符合普通人的理解能力,但是只要你适当牺牲自己的名誉,它也是可以成立的。也就是说:阻碍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你想维护自己的形象罢了。”

  砂金轻轻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被恶意揣测之后很受伤的模样来。

  真理医生不为所动:“当然,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形象就是财富,理应尽自己所能地维护,不是吗?”

  砂金没有反驳,像是无话可说了,安静地低头坐了一会。等真理医生翻过一页书,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了很多:“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觉得我是心口不一的骗子,当然不只是你,所有人都对这个标签相当认同。但是刚刚我所说的话全都发自真心,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是不争的事实,没能克制住自己也是我的责任,这一点没什么可辩解的。”

  真理医生侧头看了他一眼。

  “教授,我得向你道歉。”砂金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勉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要如何和重视的人相处……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行为给拉帝奥教授带来困扰,干扰你的正常生活。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受到了冒犯,那绝对不会是我的本意。”

  “……”真理医生沉默地打量了他一会,收回了目光,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手里的书了。半晌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你还不至于给我带来困扰。”

  没听见砂金的回应,真理医生眼眸动了动,又补充了一句:“更不用说冒犯了——前提是你不要真的像一只公孔雀,有什么四处宣扬的癖好。”

  然后他就听见砂金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语调重新轻快起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朋友,对于不该说的事情我向来守口如瓶。”

  真理医生这才得以从砂金那里收回注意力,专心读起书来。结果没看两行就听见砂金说了声这飞船颠得人头晕,真理医生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肩上突然一重。

  他侧头一看,砂金的脑袋已经毫不见外地搁在了自己肩膀上,并且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真理医生再次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咚一声巨响,惊得前后座的乘客都探出头来。砂金满脸委屈地捂着头上被书脊砸出来的大包,总算是老老实实地坐正了,没再整什么幺蛾子,只隔着墨镜端详真理医生的侧脸。

  不再受到干扰的真理医生完全忽视了砂金的视线,殊不知那一肚子坏水的混账东西正噤着笑意,悠然自得地在心里给他提供人生建议。

  被占了这么多次便宜还不长记性的教授,砂金想着,就应该离他这样的人远远的才对啊。

  

  

  砂金从来没有掩饰过他对博识学会那位功绩满身的年轻教授的过度关注。

  当然,这只是从他的个人视角作出的诠释。种种迹象表明,另一位当事人全然忽视了他的所作所为。

  ——还一并忽视了公司内部已经传到满天飞的八卦。

  不过这一点并不能怪他,毕竟但凡是听说过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为人的公司员工,再八卦都没有胆子舞到这位正主脸上去。

  所以最先遭受八卦荼毒的其实是明面上与二人都有些交集的托帕,当她第三次向砂金通话确认是否要将真理医生登记为他在匹诺康尼的共事人时,终于忍无可忍地问:“最近有不少人告诉我你俩‘床头打架床尾和’,究竟是怎么回事?”

  账账趴在她头上,配合着发出疑问的哼哼声。

  “有什么问题,朋友?”砂金懒洋洋地说,一边手上没停地拿小号刷公司内部论坛。三秒后他刷到一个标题为【[防搜]惊!🦚疑似求爱成功,🗿恼羞成怒为哪般!点击就看最新超全超细言行解析!】的帖子,顿时眼睛一亮,立刻点进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托帕的声音一听就很忙碌,语速很快地说:“我需要评估你们的关系对任务的完成是否可能存在影响。”

  “那当然不需要担心。”砂金从容道,“我和拉帝奥教授的配合度一向称得上完美。你可以调阅上一次在雅利洛-III的档案,哦,还有上上一次……”

  “我了解你的意见了,稍后我会向拉帝奥教授确认这一点。”托帕打断了他,正要挂电话,却被砂金喊住:“哎呀,朋友,这可不巧,拉帝奥这两天听说去了黑塔空间站,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屏蔽了通讯信号,很可能联系不上。登记系统什么时候关闭?”

  托帕尝试着联络真理医生,果然如砂金所言无法接通,一边皱起眉头一边说:“今天晚上。”

  “那就先提交吧。”砂金笑道,“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

  托帕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了,不是我不想去,是时间上实在有冲突。如果能提前处理完庇尔波因特的事情,我可能会晚一点赶过去。”

  “那不就行了?”砂金说,“反正如果没有提案,本来也应该由系统自动分配。系统根据我过往的工作内容结算推荐了拉帝奥教授,有什么可担心的?”

  托帕没再多说什么,干脆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一并抛到脑后,挂了通讯继续投身工作中了。

  

  匹诺康尼的事情没什么可多说的,除了二人口中那个所谓出格的事——谐乐大典结束后,真理医生受邀参与梦中一场为期三天的学术研讨会,因此将原定的返程时间延后了几天。砂金也一同留了下来,他的说辞是:公司的那些老东西不好应付,拉帝奥不在,他一个人回去很难作出让他们满意的汇报。

  真理医生对此未置可否。

  结果第三天的研讨会提前收尾,真理医生比原定计划提前醒来,在入梦池里一睁眼就看见砂金正撑在自己身上,脸挨得极近,呼吸咫尺可闻,几乎鼻尖相抵。

  而自己的石膏头不知所踪,嘴唇正被什么东西压着,传来某种柔软湿润的触感。

  真理医生醒来前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着实愣怔了两秒。

  砂金显然也对他的突然醒来措手不及,原本微眯的眼睛猛地睁大,紧跟着真理医生嘴唇上的异样触感就消失了。

  砂金抬起身时真理医生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但一眨眼的功夫这应变能力极强的家伙就控制住了表情,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下午好,拉帝……”

  真理医生二话没说,抄起手中的书就照砂金的脸拍了上去。

  那本哪怕入梦也被他拿在手里的书在空中挥出一道残影,砂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正正砸中鼻梁,当场被砸得呃呜一声,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了鼻子。

  他的身体也猛然直起。真理医生随着他的动作感觉腰上一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腰侧裸露的皮肤上还贴着一只手。

  于是真理医生毫不留情地给了砂金第二下。

  这一次砂金反应过来了,然而他做出的应对是:放开捂脸的手,紧紧闭上双眼,露出毫无防护的脸和——

  淌下两行血的鼻子。

  然后成功给真理医生雪白的书封的正中央留下了一抹色泽艳丽到刺眼的血痕。

  “听我解释,教授。”砂金事后是这样给自己辩白的,“根据一贯的处事经验,做错事之后任打任骂才会让对方消气,如果躲避或者防护只会让效果适得其反……”

  “从你理应感受到自己鼻子出血,到我的书落在你脸上,至少过去了整整2.5秒。”真理医生擦书的手已经快到肉眼无法捕捉,“2.5秒,哪怕我用书打的是一只蚊子,也足够它飞走了,你应该反思为什么你大脑的反应速度还比不上蚊子!”

  从匹诺康尼回庇尔波因特的一路上,真理医生都在想尽办法去除他书封上的血迹,光是打给各路书籍修复师的通讯就有几十通,没有分出一点心神关注那个已经被他忘了个干净的吻,更没有给砂金解释的机会。一到庇尔波因特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最大的图书馆,把砂金和前来接人的公司员工丢在原地。

  可惜的是真理医生的那本书是极为珍贵的孤本,书封的制作材料相当稀有,虽然单论技术修复起来容易,却独独缺乏那个材料。真理医生连跑了十几个星球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正戴着石膏头站在萧索的风中独自烦闷时,接到了托帕的通讯,问他要不要跑一趟塔利亚,收缴拍卖会上属于公司的失物。

  “我还有整整五个月的假期。”真理医生拒绝道。

  为了修复书封,他一口气请了十年的年假。

  “砂金说你在寻找一种稀有材料。”托帕说,“我给你传了一份拍卖会物品清单,里面可能包括你需要的那个。”

  真理医生闻言立刻点开清单,两眼一扫就确定了材料,又登陆公司网站查看任务,看完后问:“至少委派两人,另一个是谁?”

  “原本是我。”托帕说,“不过砂金说如果你要去,他会用另一个任务跟我交换。”

  

  于是在塔利亚任务途中,真理医生把他的石膏头戴上了,摆明了认为砂金是个大脑不如蚊子的蠢货。

  砂金也不介意,好像他真的觉得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很英俊似的,丝毫没有降低他聊天的兴致。

  “这次的事情比匹诺康尼要简单多了,教授,你只用关注你需要的材料就行,剩下的交给我。”砂金笑眯眯地说。

  真理医生嗤之以鼻:“想独自负担所有的任务很容易,只要你能够保证任务失败的一切后果都由你一个人承担。”

  “我能够保证任务不会失败。”砂金说。

  “难道在坐上赌桌之前先把自己拥有的优势削减一半是你们这些赌徒的习惯?”真理医生讥讽道,“连刚刚学会说话的幼童都知道要想说服别人作出不合常理的决定必须给予对方足够合理的解释。”

  两人对峙半晌,最后是砂金做出了让步。

  他给真理医生粗略地讲了讲自己的初步计划,大概就是他在出发前已经向拍卖会方传讯,所以自己将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贵宾出席拍卖会,此外他还以个人名义偷偷带了一个形貌标致的奴隶,想作为压轴商品拍卖。

  “两个都是我。”砂金满不在乎地说,“拍卖会方对外公布的物品清单有所隐瞒,试图以此混淆公司的视线。所以第一个身份必然处处受限,打探不出什么来,反倒是第二个身份在被推上拍卖台前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砂金,”真理医生打断了他,声音里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怒意,“你明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这才是第一层身份的作用啊。”砂金语气轻松地笑着说,“星际和平公司,‘石心十人’之一,‘砂金’亲手送来的奴隶,一个小小的拍卖会可没有胆子毁坏这样贵重的财物。”

  “你不在看台上,公司贵宾的身份就算再尊贵也只是一具空壳,轻而易举就会露馅。”真理医生的声音冷得能掉冰碴。

  “这没什么可担心的,拉帝奥。”砂金笑容不减,“风险只能降低,不会消失。对于一个赌徒来说,百分之一的胜率也值得争取;而对于我来说,百分之三十的胜率就是稳赢。”

  真理医生的石膏头面无表情地对着他,没说话。

  “因为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压上我的重量,就会向胜局倾斜。”砂金的嘴角越咧越大,笑容逐渐透出一丝疯狂的意味。

  他轻声说:“经过这么多次合作,你还对我的行事风格不够了解吗,拉帝奥?”

  回应他的是真理医生摔门而去的声音。

  

  然而砂金失算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在侍者的带领下前往拍卖会观众席那个属于他的包间,并和侍者约定一段时间后去某个地方交接拍卖品——也就是他伪装的那个奴隶,然后找机会离开包间换好衣服前往约定地点。

  没想到拍卖会开始前,变故横生——砂金先是发现自己准备的那身有伤风化还带点x暗示的奴隶服装不见了,紧接着发现真理医生不知所踪,随后在他给真理医生狂拨通讯的时候侍者推门进来,告诉他拍卖品奴隶已经就位了。

  砂金:“……”

  就位的究竟是谁简直不言自明。

  砂金勉强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表示自己知道了,打发了侍者。

  然后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打开衣柜不死心地由确认了两遍,摘下墨镜盯着地板,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砂金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笑得他抑制不住地弯下腰去。他试图直起身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而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仰面倒在了床上。

  多可笑啊,拉帝奥。他望着晃眼的吸顶灯,灯光落在他色泽梦幻的紫色眼睛里,把他的眼睛映得流光溢彩。

  他明白这是真理医生对他那句“你还对我的行事风格不够了解吗”的回答。

  真理医生把这个问题重新抛回给了他,用行动的方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在我面前涉险,却无动于衷。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前不久才被他占了便宜,明明因此被弄脏了自己那么珍爱的书,明明是为此不得不跑来塔利亚,还被迫和他这样的家伙同行,明明只需要袖手旁观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好,结果到头来却连自己最初目的都不顾了,哪怕穿上那样的衣服也要去扮演奴隶、承担被当众推上拍卖台的风险……

  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需要的材料被其他人买走了怎么办?下一次有相应的线索就不知道是几年之后了,难道就一直让书封上沾着一抹血?这对爱书如命的强迫症来说不是一种纯粹的折磨吗?

  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如果出现了什么纰漏,他真的作为奴隶被推上拍卖台了怎么办?衣不蔽体地暴露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如果影像传回去了怎么办?如果真的有人出价竞拍成功,一个漂亮——拉帝奥的确符合——的奴隶会遭遇什么……他怎么可能没考虑到过这样的后果?

  为什么?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而且他并没有义务……呵……

  砂金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放声大笑起来。但仰躺的姿势让他很快就被口水呛住了,笑声戛然而止。

  “可笑,拉帝奥,可笑……”砂金一边咳嗽一边翻了个身侧躺着,慢慢把腿缩到胸前。片刻之后他缓过劲来,蜷缩着发了会呆,又勾起了嘴角,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你真是……活该,”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微笑着说,“活该被我这样的人缠上。”

  

  阴差阳错的是,真理医生伪装拍卖品的选择恰好成了破局的关键。

  砂金事后审问时才得知自己是被有针对性地算计了,拍卖会方的话事人之一在砂金早些年经手的一个项目中遭受了致命性的打击,无数家底一夜亏空还倒欠几千万,看砂金的眼神像在看弑亲仇人。

  “放弃投资了亿万的项目,对你而言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话事人吼叫着,“难道我们这些在你们星际和平公司看来只是一只手就能按死的小虫子就活该做牺牲品吗?你知不知道你当初害死了多少人?”

  “赌局开场,输赢自负啊,先生。”砂金蹲下身,平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脸上带着属于胜利者的志得意满的笑容,“如果你担心满盘皆输,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坐上赌桌;而不是在赢百场输一场后,怨恨赢家没有手下留情。”

  砂金的指间不知从哪冒出一枚铸造精美的筹码,被他“叮”一声弹起到半空,又一抬手接住。“可惜,在你一步一步、赚到数以亿计让你无比光鲜、让你将自己和工薪阶层彻底区分开来的家产时,你从未对自己的输家们手下留情。所以你自然也无权怨恨别人。”

  话事人嘴唇哆嗦着,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输的是你……”

  “哦,哦,对咯,又是这种假设。”砂金站直身体,笑眯眯地说,“如果输的是我,自然是轮到我被赢家踩在脚下肆意嘲笑。可惜——”

  他冲话事人摊开刚刚接住筹码的手。话事人定睛一看,那手型修长的掌中空无一物,那枚筹码已经不知所踪。

  “输的是你呀。”砂金轻声细语、一字一顿地说。

  他在话事人目眦欲裂的怨恨视线中大笑着退开,那枚神出鬼没的筹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中,在他指间上下翻飞。

  这时包间的门咔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换回原来衣服的真理医生一步跨进来,目光在包间里一扫。

  原本被砂金挑拨得情绪激动、在地上挣扎着想跳起来打人、却被打手死死按住的话事人立刻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跪好了,还并了并腿。砂金脸上的笑容也猛地一收。

  筹码悄无声息地消失,他快速朝真理医生走来,换了副正经语气关切地问:“怎么样拉帝奥?没什么事吧?”

  

  长话短说,先前的事情经过其实是:砂金一边坐在包间里心不在焉地看拍卖会——当然,真理医生需要的材料被他以可怕的加价幅度强行拍下来了——一边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看看真理医生的情况。结果时机还没等到,先等来几个突然破门而入的彪形大汉,其中四个一闯进来就直扑砂金,压着他的双肩把他死死按在椅子上。

  砂金在被按得动弹不得的一瞬间就开始猜测真理医生究竟干了些什么,连带他也要被这样小题大做地提防。

  敞开的包间门外一片喧闹,砂金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探头一看,就看见上述那位话事人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手上还牵着一条链子。

  砂金的目光顺着链子看过去,看见了跟在话事人身后走进来的真理医生。

  真理医生没戴石膏头,微微垂着脸,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他轮廓漂亮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那脖颈上还扣着一个皮质项圈,是砂金原本准备用来遮挡自己脖子上显眼的纹样的。

  砂金觉得自己理应心虚或者愧疚——应当愧疚吗?他不知道,总之他觉得自己应当怀揣着复杂的情绪,其中还要包含对拉帝奥不计前嫌以身涉险的感激,转过头去的,可他的目光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真理医生身上撕下来,甚至一路向下,滑过线条清晰的锁骨、裸露着大片白皙肌肤的前胸、胸前交错装饰的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光点的金属链、被金属链勒得鼓出一点点弧度的胸肌、紧实的腹肌和劲瘦的腰身,还有下腹部两条优美的斜肌线条,滑下去隐没在薄薄的布料后,再往下是……

  砂金猝然回神,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朝大摇大摆牵着链子的话事人露出一个假笑:“先生怎么称呼?”

  “别演了。”话事人大喇喇往砂金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坐,他望着砂金,一脸成竹在胸地说:“我知道你就是维利塔斯·拉帝奥教授。”

  砂金控制着自己表情没变,微微挑了下眉。

  

  “你们从匹诺康尼回来,我得到的消息就是,你们关系不和。”话事人跪在砂金面前痛哭流涕,“传话的人说,拉帝奥教授,一路没有给砂金,先生,一点好脸色,到了庇尔波因特更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自顾自走了,让砂金,先生,很难堪。”

  “嗯,嗯,”砂金坐在精美的皮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又摸出筹码把玩着,一边频频点头,一边问,“所以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真理医生又戴上了他的石膏头,远远背对着众人站在窗边,端详着被砂金拍下的材料,摆明了不想被蠢材污染大脑。

  “所以,在接到公司传讯后,我立刻派人追踪了二位的行程,确信全程没有第三人参与你们的任务。这样一来,结合传讯内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拉帝奥教授与砂金先生仍然不和,全程没有参与扮演,要么拉帝奥教授不计前嫌,伪装成砂金先生您坐在包间。因为拉帝奥教授还需要参与竞拍材料……哦对,材料,材料也是我特意打听之后,在拍卖会上提供的!”

  “噢~我明白了,也就是在你看来,不管包间有人没人,拍卖品一定会是我咯?”砂金说,见话事人点头,他笑了笑。

  拉帝奥那张绝不饶人的嘴可真是完美掩盖了他的真实性格,并且,或许应该说,幸好成功骗过了大多数人。砂金想着,又弹了下筹码,未作评价,转而问道:“那么你们认定拍卖品是‘我’之后呢?对他做了些什么?”

  “呃……嗯……就……”话事人赔笑道,目光躲闪,“说了几句……得意忘形的话……”

  砂金斜过目光瞟了真理医生一眼,见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这边,才重新看向话事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还有呢?”

  话事人脸上隐隐见汗,哭丧着脸道:“真的只是嘴上说了几句,奴隶什么的,别的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原本想着带到包间来,如果另一个人也在这就一网打尽,然后再……”

  话事人的想法很简单:一个书不释手的学术教授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公司高层能翻出什么风浪?顶多那个拉帝奥教授难缠一点,大不了多带几个人,一进去就把他牢牢按住,一群人围殴两个,打就完事了!

  然后这群人就让被他们亲手牵进来、没刻意提防的真理医生一个人全部撂翻了。

  砂金审视了他一会,盯得话事人冷汗直冒,翻来覆去都是那句“真的没有了”,才语调轻松地换了话题:“又是传话又是追踪又是监视的,把我们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手眼通天啊。”

  “不敢,不敢……”话事人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砂金把筹码一收,笑道:“聊个天而已,那么紧张干嘛?好吧,既然普通的聊天你不喜欢,那我们来谈笔交易吧。”他伸手找侍者要来了纸笔,往话事人面前的地上一放,说,“来吧,把你的那些眼线写下来,公司会评估你提供的信息的价值,根据价值,我会为你争取最多百分之五十的处罚减轻。”

  话事人原本犹豫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他猛地睁大眼望向砂金:“砂金先生,您,您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我可是一向非常守信。”砂金说。

  话事人二话没说扑向纸笔,低头刷刷书写起来。砂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匍匐在地上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饱含嘲讽的神色。

  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多么脆弱啊,他漫不经心地想,只需要施以一点小小的恩惠,这纽带就会荡然无存。所谓背叛就是这么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看了一会就百无聊赖地移开了目光,在包间里扫视一圈,最后无可避免地落在了窗边的人身上——真理医生已经收起了材料,站在窗边读起了书,当然,戴着他的石膏头。

  砂金盯着他的背影,脸上嘲讽的神情不自觉微微收起,最后消失无踪。他没再给话事人一个眼神,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朝真理医生走去,一边换上无害的微笑,一边凑上去说:“今天可真是多亏了你,拉帝奥,不然事情还要麻烦不少。”

  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微微抬起来一点,不过目光仍落在书上,接了他的话:“常胜的赌徒也有失算的时候,不是吗?”

  “只是恰巧被对方算计到了而已,就算失足落入了陷阱,只要见招拆招,最终的赢面依旧是我大。”砂金耸了耸肩。

  真理医生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我那身衣服呢?放到哪里去了?”砂金问。

  “当然是丢了。”真理医生微微侧头,“不然呢?留下来作纪念?”

  “留作纪念有什么不好?那一身可花了我不少钱呢,挺好看的……”砂金嘟嚷着,见真理医生不理他,又换了个话题,说,“你的材料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合适吗?”

  “目测没什么问题。”真理医生说,“具体是否合适,得等专业的书籍修复师看了才知道,只能等回了庇尔波因特再说。”

  “啊,说到这个,”砂金趁势道,“之前在匹诺康尼——”

  “砂金先生!砂金先生!我写完了!”话事人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砂金的话。他无可奈何地收住话头,见真理医生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砂金只好带着笑容转身回去应付话事人了。

  还是等和拉帝奥独处的时候再提吧,或许在回庇尔波因特的飞船上就不错。砂金琢磨着,既然修复书封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么总该给这件事也收个尾了。

  

  

  “各位尊敬的乘客,飞船即将跃迁,请各位乘客切断通讯,保持安全坐姿,做好跃迁准备……”

  甜美的电子音广播在飞船舱内响起,真理医生闻言收起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座位,又侧过头看了砂金一眼,不带多余感情地提醒道:“你应该往里面坐一点。”

  “啊,好的。”砂金应了一声,乖乖地往里面坐了坐,笑着说,“教授的提醒真是一如既往地及时。”

  真理医生没接话,收起了书,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各位尊敬的乘客,飞船即将跃迁……”

  广播提示音又一次响起,同时飞船船体开始出现了跃迁前的细微颤动。砂金于是也朝后靠在了椅背上,侧过脸望着真理医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

  既然拉帝奥对待他的态度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那么这件事应当可以翻篇了。砂金想。

  拉帝奥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似乎比他想象得要高。连偷吻都得到了“不算冒犯”的评价,砂金其实拿不太准拉帝奥究竟是对这类事过分漠不关心、还是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的越界,但他不准备想那么多。

  一个赌徒应该做的就是坐上赌桌,拿出筹码,然后摸牌。至于输赢,只有将牌亮出来才知道。

  下一次的摸牌,就从……

  跃迁时的剧烈震动和嗡鸣声淹没了他,砂金从真理医生脸上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就从跃迁结束说自己难受,再往拉帝奥肩膀上靠一次开始吧。赌拉帝奥会不会再把自己赶开。

  砂金的嘴角勾起了期待的笑容。

  他赌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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