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身叼狐尾

人生是旷野

【景恒】偷得浮生半日闲


✔捏造一下处理完星核后的轻松日常

✔为了创造二人空间,私设帕姆能离开列车(下去吧你!)


  

  1.

  

  星核危机一事结束后,罗浮仙舟暗流汹涌的紧张气氛终于一扫而空。


  虽然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原本就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隐患的排除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因此街道上的商铺都开始进行各式各样的打折促销活动,说书人的茶水铺子免费为来往行人沏一杯茶,街尾的包子铺端了十屉热腾腾的包子,举办起了伐木比赛,砍得最快的可以免费获得三屉包子……


  “伐木?”丹恒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的疑问。


  “一起去吧丹恒,总不能让我们这样的漂亮女孩子砍树吧。”三月七挽着开拓者的胳膊,笑眯眯地邀请他,“那包子有玫瑰花馅的呢!特别好吃!”


  丹恒将目光移到开拓者脸上,对方冲他无奈一笑:“大概是纪念这次的建木枯死吧。”


  丹恒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脸希冀的三月七,和一旁望着他的姬子和瓦尔特,还是拒绝了同伴们的好意:“我就不去了,如今的仙舟难得热闹,你们好好逛一逛吧。”


  三月七的表情立刻垮下来,不满地嘟囔道:“你这次不是帮了他们将军很大的忙吗?怎么还不让你上仙舟啊?太小气了吧?”


  丹恒摇摇头:“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多的便不解释了。


  瓦尔特没说什么,姬子多看了他两眼:“你一个人留在列车里,没关系吧?”


  大伙都对于“把他一个人撇下不管”这件事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就算他们显然很期待这难得的、完全放松的仙舟一日游,若丹恒表现出了一点“失落”或者“孤单寂寞”之类的情绪,肯定会有人提出要留下来陪他。


  丹恒低头看了看脚边眼巴巴望着他的帕姆列车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放心吧。”


  帕姆被他这自我牺牲的精神感动得泪眼汪汪:“那就拜托你了,丹恒乘客……!今天,”它左右看了看,“本列车长特许你随意使用车内的所有物品,包括留声机帕!你可以用它放你喜欢的任何歌曲!”


  三月七也心虚地找补:“我们会给你带很多好东西回来的!唔,如果我忘记了的话,开拓者也会提醒我的!”


  开拓者挂着那一贯的无奈笑容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就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列车。丹恒捧着书册,顺着列车门开合的缝隙能看见停泊港外的景象,同伴们的背影鱼贯进入了甲板。


  门外一片开阔,碧空如洗,星槎往来。丹恒望着,一时间有点出神。


  

  2.


  丹恒手里的书读到一半时,身侧的桌子上突然有什么东西嗡嗡震动了两下。


  短信?他伸手去摸,握住了一个手机,手感却不对。


  丹恒低头一看,不是他的手机。


  ——开拓者把手机忘在列车上了。


  丹恒有些无奈,腹诽了一句难道是和三月七在一块呆久了记性也受影响了,一边翻出自己的手机往列车群里发了消息。


  很快瓦尔特就代为回复道:『知道了』


  丹恒便将两个手机各自放回原处,继续看书。可没一会开拓者的手机又嗡嗡震了两下,安静了一会,又嗡嗡震动。


  丹恒往那边扫了一眼,在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瞥见了消息框,来信者处赫然写着:景元。


  ……丹恒沉默两秒,又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一句:『云骑景元将军给你发短信了。』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好几条。』


  可惜同伴们不知是不是正好碰上了有趣的事,专心致志地游玩去了,群里好半天都没人回他的话。在此期间开拓者的手机又震动了好几次,这让丹恒怀疑景元是不是有急事相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开拓者的手机,准备告知景元这边不是本人。


  开拓者的手机没有密码,一点消息框就自动弹到了短信界面,足有六七条,一瞬间刷了满屏:


  『开拓者,多有叨扰,不知你现下是否得空?』


  『如今星核与建木遭致的诸多杂事已了,我也算可以稍事放松了。』


  『先前有幸被开拓者邀请去星穹列车上小坐,可惜彼时俗务缠身,未曾得空。方才我询问了天舶司,得知列车仍停泊在港,遂起了拜访之心。』


  大概是向来秒回的开拓者没有回复,加上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景元竟难得显得有些急切——相较他自己一贯的作风而言——他没等开拓者回复就又发来了消息,再一次强调自己想拜访星穹列车的意愿,并难得主动透了底:


  『哈哈,虽然略显唐突,但实际情况说来也不怕开拓者笑话。』


  『今日仙舟上风大,将案上堆积的文牍掀飞了数次,青镞和符卿便将神策府内的窗口全部掩上了。』


  『这样一来,虽说的确不再受清风干扰,却稍显闷热,身处其间久了,我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听闻星穹列车上气温舒适、环境怡人,不知可否容我避避暑,以便平心静气?』


  ……避暑?


  丹恒握着开拓者的手机,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虽然他如今并未完整地回想起旧日的记忆,但那些碎片化的印象仍有所残留,时不时就被勾出来戳他一下。


  比如他此刻就产生了一个莫名笃定的念头:神策府……似乎没有可以被掩上的窗口吧?


  不过,虽然对景元突然要来列车的目的抱有怀疑,丹恒并没有拒绝他,只如实相告道:『列车上的其他人都去仙舟闲逛游玩了,你若不介意,也可以来。』


  回复之前,他用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群消息,依旧没人理他。


  想来是玩得很尽兴。


  短信发出去没一会,手机就震了震,收到了景元的回信。


  他大概从来信的语气风格里琢磨出了什么,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语调松散,只简简单单回了一个:


  『好。』


  稍顿一下,又是一条:


  『多谢。』


  

  3.


  景元并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了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


  丹恒帮他开了列车门,瞟见那包装盒,虽然觉得并无必要,但也没说什么。


  门一开,景元便闪身入内,旋即动作自然但相当迅速地伸手,抢在丹恒之前合上了车门。


  丹恒的手顿在空中,随后默默放了下来。


  景元的模样让他想起干了亏心事之后做贼心虚、到处躲人的三月七。


  景元对此倒是相当坦然,他先是从车窗朝外望了两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才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转回列车内部,脸上挂起放松的笑意,赞叹道:“出了神策府便已凉快不少,可相比之下,还是星穹列车内的气温最让人心旷神怡啊。”


  他未作解释,丹恒也不问,只腹诽了一句演技精湛,一边一脸正经地接了话茬:“车厢内有恒温空调,因此不管航行至何处,一直都是这个温度。”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景元说着,环顾一圈,自然而然就过渡到了下一个话题,“除开温度怡人不谈,车厢内的陈设也整洁雅致,观之令人赏心悦目。”他朝丹恒微微示意,便大大方方地在观景车厢内走了一圈,边顺着丹恒的介绍对车厢内的各种设施赞不绝口。


  丹恒不知为何,自景元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便隐隐有些太阳穴胀痛——他怀疑是和过往的记忆有关——此刻听着他那些层出不穷的赞美之词,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


  景元的话术其实相当高明,他先是夸赞面前的摆设物品,随后三言两语地概括一下自己的相关见闻,既表现出了对该物的欣赏喜爱,又显出自己见识广博,同时还流畅地把控着话题,让丹恒妥当地融入交谈之中,以免自己唱独角戏般聒噪得惹人生厌。


  客观来说,在不牵扯利益争斗的情况下,这样和景元相处其实是一件很安逸且舒适的事情。但丹恒不敢卸下戒备、全然放松,时刻注意着自己话语里透露的信息量,如此聊了几个来回,他的头痛便糟糕地加剧了。


  丹恒并不想在来客面前失礼,努力没有将自己的精神不济表现出来,可没过一会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蹙起了眉。


  这微小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然而景元何其敏锐,目光扫过丹恒的脸,便发现他的表情有些紧绷,从不知情旁人的角度看来,似乎透出些微的不耐烦来。


  景元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三两句结束了现在的话题。他随即走向下一个设备,路过客房车厢的门时只往里面望了一眼就走开了,让原本想说“可以进去看看”的丹恒没说出口。


  景元径直转到万能合成仪面前,丹恒见他表现出了一定兴趣,便简略介绍了一下用途,等着景元询问更多细节。没想到景元只一点头,赞了一句:“听来颇为实用。”


  然后就自然地走到沙发边坐下,表示自己参观完毕了。


  丹恒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两眼,景元微笑回望,目光坦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丹恒默认他没什么需求了,正准备坐回原位继续看书,又想起景元来列车的目的是避暑,虽然目前看来多半只是借口,但适当上心总归不会出差错。


  本来在雅利洛-VI采购了不少饮品和零食,可丹恒去客房车厢一看,发现原本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关不上门的储物柜不知何时被扫荡一空,连个包装袋都没剩下。


  他去转了一圈,最后只给景元端回来一杯水,面皮紧绷,欲言又止。


  景元不明所以,因此得到一杯水便已是意外之喜——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接过来喝了一口,满足道:“多谢。”


  丹恒硬邦邦说:“不用。”一边坐回原位,掏出手机往群里发消息,叮嘱他们记得买点食物回来以作储备。


  等他收起手机,景元开口说:“听闻星穹列车在星际间往来,旅行过很多地方,不知曾否留下过影像一类的纪念?”


  丹恒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三月七房里的那面照片墙,但现在三月七不在,他总不能未经允许私闯他人房间;随后他又记起还有一本小一些的照片册,是很早之前的了,那时候开拓者还没有加入列车,虽然内容不全,但用来给外人走马观花也已经足够了。


  他便点了头,问:“将军想看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丹恒将相册拿给景元,自己坐回原位,重新拿起书册。


  景元看相册时不怎么说话,没有对照片里的人物和景象作出询问,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余手指摩挲过纸页的声音沙沙可闻。


  隐约的头疼使得丹恒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他看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很快感到疲惫。又一次翻页时他想起好一会没听见相册翻动的声音了,顺便抬头看了景元一眼。


  只见罗浮将军一手搭在桌上,手边搁着茶叶礼品盒和还剩下小半杯的水,另一手撑着下巴,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


  相册还摊开在他面前,将将看了一半。速度慢得令人有些匪夷所思,想必是看得非常仔细。


  丹恒抬头时,他的脑袋还往下点了点,好半天才勉强重新抬起来,期间眼睛一直牢牢闭着。


  这是……丹恒一时错愕,睡着了?


  

  4.


  丹恒对过往的记忆是残缺而模糊的,那些陌生的场景和故人突兀地横亘在他的脑海里,更像是一出陈旧而不连贯的戏剧。


  细节虽然不足,丹恒却能拼拼凑凑出那些曾经鲜活过的人们的形象。旧日的刃还不叫刃,也没有身缠诅咒、精神癫狂,他说话不中听,但总是默默付出,真挚又有责任心;那时景元身量还没长开,年轻气盛又未经磋磨,爱操心且重感情,表面上和别人拌嘴争执,背地里又总喜欢偷偷干一些很多余的事。


  刃时常废寝忘食地锻造武器,有一段记忆里这个名为丹枫的前身回得晚了,路过大半夜了还透着光的锻造室时,正碰上景元鬼鬼祟祟地推门进去,手里还端着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丹枫似乎对此兴趣不大,只扫了一眼就视若无睹地离开了,只是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锻造室里传来争执的声音,似乎是刃嫌弃景元笨手笨脚又多事,景元骂他既不照顾自己也不尊重别人,两人互呛了几句,随后就是砰一摔门。


  丹枫转过身,就看见景元僵着脸戳在锻造室门口,瞪着那扇紧闭的门。


  不过先前端在手里的杯子不见了,想必是给刃带的,成功留在了锻造室里。


  小景元不像现在的将军这般圆滑包容,直来直去的,生气都写在脸上。不过看见丹枫时他的神情被惊喜取代了,抛下锻造室小跑过来:“龙尊,您回来了。”


  丹枫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一边闲聊着,大部分时候是景元说丹枫听,或者景元问丹枫答。


  行至丹枫的住所便该分别了,景元突然带了点雀跃地说:“龙尊,近日有一款新的饮品有提神祛乏的奇效,我也送了一份到您府上,如果您喜欢的话我那还有不少。”


  丹枫想起方才景元端去锻造室的杯子,点了点头,说:“有劳了。”


  虽然没有具体画面,但丹恒的记忆里还残余着些许的印象,那饮品的确味道不错,喝来相当清爽。而且后续景元应该还为他们送过不少次,只是每次和刃的交接都相当鸡飞狗跳,难免又互呛一轮。


  总之,景元还年轻的时候,总是精力过分旺盛,在他最初担任云骑将军一职时,几乎每日都连轴转,总能完成过分繁重的事务,并在此基础上精益求精,效率之高连丹枫和镜流都忍不住叹服。


  但如此连续忙碌了几百年,直至几经变故,物是人非,景元仍困囿在这罗浮仙舟之上,淹没在望不见尽头的案牍之中,景元那多得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的精力终究还是被压实了。


  而将军的身份是另一层枷锁,迫使他放弃了很多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登上星穹列车,短暂地远离了接踵而来的缠身俗务,也许景元只是想见缝插针地稍微眯一下,可闭上眼,神情稍稍松弛下来,便不可控地透出一点过度操劳的疲态。


  丹恒望着景元被蓬松毛发略略遮住的脸,突然深刻地感受到时间对一个人的磨损,这是哪怕是长生种也不能幸免的。


  他暗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去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一床干净的被子,抱回来想给景元盖上。


  丹恒先是轻轻拍了拍景元的肩,然而大抵是星核一事结束后新增的各项事务实在太多,景元很可能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虽然撑着脸坐得端端正正腰杆挺直,睡得却也是真的沉,竟然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丹恒有些无奈,只好将被子搁到一边,扶着景元想将他平放在沙发上。景元安静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头顺着重力侧向一边,被丹恒轻轻托住了。


  景元的头发很多,又蓬松又毛糙,和年轻时一样,再怎么梳理也总是四处乱翘,瞧着总让人感觉疏于打理。


  但摸上去手感不错。丹恒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又自己面无表情地把它压下去了。


  他慢慢把景元放在沙发上,抽手时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头拿被子,手腕却倏然一紧,被猛地扣住了——


  丹恒愕然回头,正对上景元凌厉的双眼,完全不似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人,那眼睛清醒、明亮、警觉,带着威压沉沉地戳在丹恒脸上。


  丹恒心里突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挣脱退避。他挣了一下,没挣开,景元的手铁箍也似,纹丝不动。


  最初一瞬间的应激之后,两人目光交汇,都怔了怔。


  景元的目光突然柔软下去,惊醒瞬间的过度警觉极快地消散了,他的眼眸又变回原先那片常带笑意又少见波澜的海,只是去仿佛理智尚未完全回笼,瞧着有点迷蒙,手也未曾松开。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谁都没说话,车厢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景元说:“丹……”


  丹恒说:“将军。”


  景元未完成的发音便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的眼神也蓦地恍惚了一瞬,眼中倒映着身前的青年,目光却空落落的不知投向了何处,仿佛分不清今夕何夕。


  丹恒等了一会,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将军,松手。”


  景元仍怔怔地望着他,像没听见。丹恒便又挣动了一下,就见景元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一片清明。


  他松开了手,朝丹恒笑了笑,略带歉意道:“抱歉,方才睡迷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你见笑。”


  丹恒摇摇头,回头去拿被子。


  景元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一瞬后又解释道:“此番事毕,虽然大体还称得上顺利,仙舟也无甚损失,但遗留问题不少。我这两日忙于主事,无暇休憩,以至于犯了糊涂,唐突了你。”


  丹恒又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景元叹了口气,话语流畅起来,带上了平常的笑意,半真半假道:“处理完几桩大事,还余下些小麻烦,我想着这是锻炼众卿的绝佳机会,不欲掺合其中,又想到时机恰好,不妨应开拓者所邀来星穹列车拜访,这样神策府没了将军,想必能发挥出众卿的最大能力,而我也遂了一直以来的心愿。”末了又赞道,“星穹列车果然是值得一来的好去处。”


  避暑什么的果真只是借口,想来是忙得实在受不了了,加之需要将军本人出面的大事都已经解决完毕,躲避下属、把剩下的小事丢给他们忙活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样一来,景元先前发短信的匆忙感和登上列车时那似乎在躲人的姿态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丹恒略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一时间有些感慨,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他想起丹枫记忆里那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自己都没忙完还要操心别人的事的小景元,腹诽一句果真灵活了不少,没说什么,只顺着揶揄道:“可谓是一石二鸟,将军好算计。”


  景元哈哈一笑。


  他已经坐起了身,这时丹恒抱着被子靠过来,扫了他一眼,说:“将军操劳,还是接着睡一会吧。”


  景元本想拒绝,但一抬眼望见丹恒怀里的干净被褥,方才好不容易驱散的困乏瞬间卷土重来。


  大抵是星穹列车真如自己所说一般安逸……景元暗叹一声,也不矫情,干脆就顺势躺了回去,接过被子搭在自己身上,说:“劳烦你了。”


  “没有的事。”丹恒说。


  见景元重新闭上眼,丹恒又轻手轻脚地坐回原位,继续低头读书。但还没看两段,景元方才的眼神就重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握着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声音那么轻,仿佛担心会吹散一缕风。


  他说:“丹……”


  丹什么呢?


  最开始景元或许并不想在列车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疲于应付过多事务的事实,于是编了个避暑的理由聊以遮掩,说不怕开拓者笑话。


  但他最后还是把这个涉及仙舟内部信息的事实抖了出来,说自己缺乏休息,说自己一时不察,睡糊涂了,让丹恒见笑。


  是因为丹恒对他而言不算外人?还是他想籍此来遮掩什么别的东西?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丹恒自身与景元交集不深,只很多年前在幽囚狱中见过一面,前不久又并肩作战一回,算不上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敏锐地捕捉到景元那微不足道的失态。


  不过,就像最开始他没有拆穿他一样,这一次丹恒也不欲深究。只是事关他自己的过往,丹恒免不了被微微牵走了注意力。


  他很快回过神来,专心读起书中文字。


  景元睡觉时没有鼾声,连呼吸声都很轻,轻到丹恒禁不住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睡着。不过他也只是在翻书的空隙稍稍冒出这么个念头,并无探究的打算。


  大抵是车厢内太过安静,也或许是头痛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丹恒渐渐的也开始感到困倦。


  他原本是坐在桌边,慢慢地他朝后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书册搁在膝头,垂眼便能看见。这个姿势保持久了丹恒只觉得沙发愈发软,像要他整个人全部陷进去。


  耳边是对面沙发上景元规律的呼吸声,和车厢里器械运转的嗡嗡声响,都微不可闻。但他的眼睛阖上时,这些声音就放大了,漩涡一样,无休无止,教他下沉、下沉。


  不知何时他就这么头一偏,也睡了过去。


  

  5.


  丹恒猛地从沉眠中挣脱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车厢里的灯散发着暖黄的光。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被角被贴心地掖好了。


  景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丹恒没有一点发觉。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坐起身时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伸手慢吞吞地捋顺了乱七八糟的头发。


  他的书和相册叠在一块,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旁边搁着那盒礼品茶叶。给景元倒水的杯子却不见了,想必是被拿走了。


  丹恒四下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别的什么东西,便拿出手机,打开群聊,发现里面已经刷了一百多条,全是各种照片,和几个人走散之后互相报的汇合位置。


  丹恒翻到最上面才看见了寥寥几条对自己的回复:


  瓦尔特:『景元?他有什么事?』


  瓦尔特:『如果不是急事就回去再说』


  三月七:『这还用你说!我们买了特别特别多吃的!嘿嘿,仙舟上好吃的特别多,简直就是美食天堂』


  三月七:『没关系的,好吃的东西我们一样给你买了一份,特别好吃的我们买了一大堆,保证不会少了你的!』


  ……让他们多买点储备食物,被理解成自己嘴馋了。


  丹恒叹了口气,点开聊天框又关上,反复几次,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放弃了解释,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他才看见了被压在茶叶礼品盒下的一张纸条,显然是景元留下的。丹恒将它抽出来,纸条上的字迹工整,笔锋遒劲,写着:


  此茶入口清凉,回味甘甜,有提神祛乏之效。薄礼一份,聊表心意。


  愿诸君平安顺遂,旅途坦阔。


  落款是景元。


  丹恒的目光落在“提神祛乏”几字上,不免微微出神。


  好一会他才放下手,将纸条重新压回了礼品盒下。


  胸口莫名有些发闷,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决定找些事做。丹恒的目光落到沙发上的被子上,走过去将它抱了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时间犯了愁。


  他看了看自己床上的被子,又算了算时间,觉得也是时候该换一床了。


  丹恒不觉得怀中这床被子被景元和自己穿着外衣盖过之后称得上“脏”,毕竟有时候睡得太晚他也是只脱个外套就直接往床上一躺。


  等丹恒换了个床单、把怀里的被子丢到床上、抱着脏被子和脏床单从房间里出来时,正迎面撞上观景车厢里传来的喧闹声。


  那群出去逛街的人终于回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被车厢间的门隔了一道,仍然听得很真切。


  三月七和帕姆的声音最大,一个在喊“丹恒”,一个在喊“丹恒乘客”,背景音是他们的脚步声和往地上放东西的声音,一瞬间就将整个列车塞得满满当当。


  “丹恒乘客——提不动啦——快来帮列车长的忙帕——”


  “他不会被什么人抓走了吧……诶,这是什么?茶……祝愿……景元?诶诶诶?”


  “什么?让我看看!”


  丹恒一边将被子床单放进洗衣机,一边被塞了满耳朵吵嚷,听了一会,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启动了洗衣机,他拉开车厢门,说:“我在房里。”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投了过来,三月七立刻把纸条往开拓者手里一塞,蹦过来拉他:“快来快来!看看我们给你买了多少吃的!保证让你满足!”


  “我……”丹恒想说自己吃不了太多,就被三月七一把按在了沙发上,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往他面前的桌上放东西:“这是包子铺的,你看,这是貘馍卷,是特别好吃的小甜点,这是鸣藕糕,酥酥脆脆的,然后,锵锵!鲜花饼!多吧!全是开拓者砍出来的!我才知道它叫鲜花饼,我一直以为是玫瑰花包子……然后还有,哦对,你一定没尝过这个,这叫苏打豆汁儿,特别美味,是不是一听就这么觉得!你一定要先喝它!”


  丹恒从三月七过分殷勤的笑容中品味出了不妙,默默看了瓦尔特和姬子一眼,前者站在三月七背后冲他微微摇头,后者则笑而不语。


  ……丹恒嘴角抽了抽,接过了三月七塞过来的那瓶苏打豆汁儿,将它放在了桌上。


  三月七不掩失望:“尝尝嘛。”


  丹恒摇了摇头,坚决地拿起了一个鲜花饼。


  他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清甜不腻,带着玫瑰花香,味道不错。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这个真的很好吃,我吃了五个!”三月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丹恒又点了点头,说:“好吃。”


  这时开拓者一手拿着纸条,一手拿着手机走过来,显然是看完了景元先前的消息,问:“所以景元将军来过列车了?”


  丹恒说是。


  剩下几人都有些意外。


  “他是来拜访么?”姬子问,“这可真是不巧,我们都不在,幸好有丹恒留下了。”


  开拓者迟疑了一下,说:“他说……来避暑。”


  几人都有些惊愕地望着丹恒,丹恒面上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可是仙舟上……不热啊?”瓦尔特回忆了一下。


  “是不是将军穿得太多了?”三月七说,“他那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就热!”


  “所以景元将军觉得列车怎么样?凉快吗帕?”帕姆则扒着丹恒的腿追问。


  丹恒回忆了一下景元的措辞,说:“他说……列车里很舒适宜人。”


  “哼!那当然!也不看看列车长是谁帕!还是景元将军有眼光,不愧是罗浮的将军!”帕姆立刻刷一下翘起尾巴,放开丹恒,昂首挺胸地走了。


  瓦尔特的注意力则很快转移到了景元留下的那盒茶上:“入口清凉,回味甘甜,提神祛乏……仙舟的茶水味道真的相当不错,我想尝尝这个,你们要喝吗?”


  “要!”三月七和开拓者立即响应。


  “我也尝一尝。”姬子说。


  丹恒站起身说:“我来泡吧。”


  他接过那盒茶叶,独自到了客房车厢去取茶具。拆开包装后他将罐口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清香闯入鼻腔,瞬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香……”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茶叶冲泡开后清爽的香味弥漫出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丹恒身周。


  他一共泡了六杯,端到观景车厢,把帕姆也叫来一起喝。几人围坐一圈,由丹恒分茶,都跃跃欲试地捧住茶杯,或嗅或品,纷纷喟叹:“好香啊……”


  丹恒取了最后一杯,见沙发挤不下了,便独自坐去了另外一边。


  不知这茶水比之那饮品来,味道如何……丹恒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个念头,一边听旁边几人叽叽喳喳地说:“我感觉我真的变清醒了!”之类的话,一边将茶杯举到了唇边。


  此时列车外热闹依旧,星槎的尾灯划过夜空,仙舟上灯火星星点点。建木枯死后,仙舟上的天空一片开阔,放眼望去,只见皎月孤悬,星子稀疏,不见流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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